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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说评判标准:创意性-科学性-社会性-文学性-三体电视剧改编@海边的西塞罗

科幻小说评判标准

撞题不可怕,谁烂谁尴尬——说说漫版《三体》为何惨遭剧版暴杀

在文学作品中,科幻小说这个品类,是个相当奇特的“多目标任务”,评价一本科幻小说好不好,至少可以存在四个维度。

  1. 一曰创意性,也就是作者在小说中的脑洞开的新不新奇,想象大不大胆,够不够震撼。这方面的翘楚,比如美国华裔作家特德姜,他的作品都以想象瑰丽、大胆,引人遐思著称。
  2. 二曰科学性,也就是作为科幻文学它是否足够“硬”,是基于已知的科学知识展开的合理推演和假设,这方面的好作品非常多,这里仅推荐我前两年刚看的一本硬科幻小说《龙蛋》,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硬科幻的魅力。
  3. 三曰社会性,科幻小说本质上是一种思维实验,这种思维实验最终是否能反映一些真实社会所存在的矛盾、问题。这方面的翘楚,非乔治·奥威尔的《1984》莫属。
  4. 最后,才是文学性,也就是这本科幻小说中的人物、情节,是否展现了足够的文学价值,反应了人性的复杂与深刻,这是一个非常主观、也最难评价的标准,不同读者对科幻小说文学性的评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个人在这方面最喜欢波兰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所写的《索拉里斯星》,莱姆借这个故事对人性进行探讨、其达到的深度,私以为已经可以跟卡夫卡等作家比肩了。

那么拿这四个维度去衡量大刘的《三体》,我们得到的评价会是怎样的呢?

首先,创意性肯定没的说,《三体》是一本公认的“点子爆炸”的小说,从智子、古筝计划、到面壁者、黑暗森林、光粒、二向箔。《三体》中新奇的想象跟不要钱一样,隔上几页纸就丢给你一个。
没怎么看过科幻小说的人光看这些“点子”就很可能已经被砸晕了。所以即便不计算大刘之前的作品,单凭着一本小说,他已经足够跟特德姜比肩,堪称当代世界科幻文坛最牛的“点子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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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论及科学性和社会性,我想说,《三体》的价值真的没有其推崇者想象的那么高。
在科学性上,科学泰斗杨振宁先生曾经公开表示过他看不下去《三体》,说“扯得地方太多”,我的一位研究物理的朋友也曾告诉我,大刘的小说为了满足他的瑰丽想象,其实科学硬伤是非常多的,担不起“硬科幻”这三个字。
而在社会性上,我在昨天的《“黑暗森林”,一种原始而低幼的社会学狂想》一文中也说了,大刘在小说中喜欢思考一些社会性问题,但他的很多思考在真正研究社科的人看来,其实都是民科级别,犯了很多很低级错误。所以清华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博士、清华科学史系的系主任吴国盛老师曾经直言:“无法理解三体为何会如此受追捧。”这话是有道理的,真打分的话,《三体》的社会性分数只怕要比科学性更低。

参见《吴教授说的没错,《三体》确实硬伤挺多》

改革开放初期,三大科幻做平代表作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无论是研究自然科学、还是研究社会科学的专家,都很容易因为被《三体》中的外行话冒犯到,而比我们这些普罗大众更轻易地弃读此书。
所以创意性分数极高,而科学性、社会性的分数都比人们普遍想象的低,这是我们可以对《三体》作出比较客观的评价。那么最后一项,文学性,又如何呢?
关于大刘的文笔究竟如何,这需要多费些笔墨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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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曾经长期潜水过的“大刘粉丝群”当中,曾经流传过一种说法,说大刘这个人写科幻小说“什么都好,就是文笔差了些。”
今天想来,这个评价其实不对,大刘的“文笔不好”仅仅是相较于他那瑰丽奇绝的创意性而言的,而至少相比于其作品的科学性和社会性而言,刘慈欣的文笔不仅不能算不好,反而应该算超高。
首先他文章中的那种文气,就特别适合他做的那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想象,很多他的小说读来都有点像庄子的《逍遥游》,相当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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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深一层,在文笔的犀利简练上,大刘也是一流作家的水准,你看他在《三体》三部曲中金句频出,什么“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他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是历史。”“给文明以岁月,而不是给岁月”“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等等等等,几乎每一部里都有这样“点睛之笔”,让人容易牢记,传播。这也是互联网时代,《三体》为什么能完成病毒式传播的原因所在——相比故事情节,人们更容易向旁人安利这些作为“模因”的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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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一层,在剧情的设计、故事的叙事节奏上,大刘更是一把好手,在他早年写的很多短篇科幻小说(如《乡村教师》《朝闻道》《思想者》《山》等)中,他甚至可以达成传统戏剧“三一律”的严苛标准,也就是在一两个场景当中把整个宏大的宇宙观给你讲清楚。整个叙事水平是特德姜都 没有。
所以至少到这一层,我们可以说,大刘是一个创意性和文学性都叫得响的科幻奇才。
但如果你深入最深层,考察一部小说文学性的最关键要素——对人性的描写和塑造,你又会发现大刘是文笔是相当孱弱乏力的。
哪怕再不太重视人物描写的在科幻圈里,大刘笔下的人物也是公认的单薄而缺乏厚度和人物弧光——或者,换个高情商的说法,这叫人物性格鲜明。
这一点,即便你不是《三体》的书迷,光看比较忠实原著的剧版《三体》也会明显的感觉到。我相信“路人粉”在初看《三体》这部剧,一定会感觉到里面的人物性格都特别鲜明。确切的讲,大刘的人物塑造方式,其实就是把有限的几种性格特质、两到三个一组的不断进行排列组合,就能批量生产他小说中的人物:
科学家+不修边幅=丁仪,
科学家+玩世不恭=罗辑,
科学家+正常人=汪淼,
不施粉黛的纯净美女+科学家=杨冬,
不施粉黛的纯净美女+天使=庄颜,
不施粉黛的纯净美女+圣母=程心……
是的,读多了大刘的小说,你会发现他所用来塑造人物的元素,就那么几个,来回排列组合而已,让人感觉千人一面,特别单调、乏味,甚至记性不好的,经常容易把人设相近的俩人给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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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张鲁一是用他自己的鲜明特点给汪淼这个人物加了很多原著没有的特征的,这一点很加分。
而更要命的是,大刘笔下的人物(尤其是女性),一旦获得了某种人设,通常就被牢牢地钉死在这个人设上了,不再有任何人物张力、人格成长,也就因此丧失了“温度”。
这像什么呢?其实像极了《三体》中的“水滴”。小说中人类刚接触水滴时,上去测温,发现“水滴”的温度居然是绝对零度,仔细一分析才发现,原来是三体人用强相互作用力将组成水滴的分子“像列兵一样”钉死在固定位置上了。而温度的本质其实是组成物质的分子运动,分子运动愈快,物体愈热,温度也就愈高。而如果你能让分子固定在其位置上纹丝不动,当然“水滴”也就没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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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刘笔下的很多人物,就酷似“水滴”里的分子,他们被钉死在自己的那个人设上,一本书从头写到尾,那么多大风大浪过来,多数主要人物都执拗到近乎偏执的不产生丝毫人性上的触动与变化。人物的性格张力彻底消失了,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人物缺乏温度。我曾经把大刘的书安利给一个对小说特别敏感的妹子,她看了几个以后就说:“这人写的怎么小说,怎么都这么‘冷感’啊。”
我想问题就出在这儿,大刘笔下的人物,因为都要保持一种执拗而单调的人设,是缺乏人性上的“分子运动”的,所以他的大多数小说,都让人感觉特别“冷”。
这就注定了大刘虽然是讲故事的高手,但注定无法登上一流小说家的殿堂。你去看那些一流的名著,《红楼梦》也好,《安娜·卡列尼娜》也罢。人物的个性虽然鲜明,但每个人物围绕某个个性所做的人性波动,是非常充足的。你会 感觉到这些人物,因张力,因有“温度”而鲜活、又因鲜活而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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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托尔斯泰本人说的,真正的人性应该像水一样,流过阴暗的地方它冰冷、流过阳光照耀的地方它温暖。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人物的个性应该与小说的情节发生高度而又合理的互动,而不是某个人物死抱着某种个性执拗的一条路走到黑,那就没意思了,这种人物就是个用以表达作者意图的符号,她不是个人。

更确切的说,我觉得大刘其实并没有能力驾驭《三体》这样长篇的小说,他这种固定化人物性格、人物设定的写作方式,在写中短篇小说时问题是不大的(短篇小说之王契科夫写《套中人》《变色龙》也这么写)。但一写长篇,当人物要与剧情发生长期互动,展现张力与弧光时,其人物缺乏厚度和温度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所以剧版《三体》这么拍一两集当然没问题,可如果一直这么忠实原著的拍30集,当路人观众对角色性格的新鲜感、悬疑感消退之后,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他们会发现这些人物(除了史强等极少数外)大多“不可爱”,他们其实只是大刘用以推动他的思维实验量产出来的一些一成不变的人型“符号”。

当然,即便如此,作为一部科幻爽剧,我相信剧版《三体》还是可以过关的。因为即便少了性格温度,人物弧光,剧中的创意还是足够惊人,把故事讲清楚、讲好,把悬念留足,就足够吸引路人观众把整部剧看完。
结尾我想说,大刘的作品虽然精彩,但却是很难被影视化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人物的性格设定像水滴里的原子一样被钉死了,单薄而缺乏温度,你不改吧,会像剧版《三体》一样,让人物显得冷感而不食人间烟火。你乱改吧,有很容易像漫版《三体》那样人设彻底崩坏,整部剧崩掉。这是一个两难。
可能比较精明的做法,是借用其作品中的新奇大胆的世界观设定,重做人设、重编故事,但这相当考验编剧的水平。
前几年上映的电影版《流浪地球》就采用了这种做法,除了少数硬伤,故事编的还不错。今年过年期间,《流浪地球2》也将上映,不知道这一次,他们能不能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三体》这本小说和其衍生剧,确实是值得解析的,作为一部现象级小说,它也许未必如很多人吹捧的那么优秀,但它的确反映了我们当下社会的很多公众价值偏好。
而我还是希望,以后我们的科幻文坛能诞生更多既有创意又有人性温度的作品,抛开科学性和社会性不谈,至少不要都像《三体》一样,写的这么“冷”。
它可以成为爆款、爽剧、但终究不是我们能留给未来的经典。

https://mp.weixin.qq.com/s/SYPY2inZXXHs-CFOlkBmpQ

《吴教授说的没错,《三体》确实硬伤挺多》

《三体》是本好小说,但有些人吹它吹的太过了。

各位好,本来想把《指环王解码》系列写完,结果昨晚临睡前,有读者给我发来了这条消息,说:小西,想听你评价一下这件事,也评价一下《三体》这本书。
我一看视频,发现双方我还都挺熟。
视频中对《三体》给出差评的这位教授,是清华的吴国盛教授,当今中国科学史研究界的泰斗。我一直是他的忠实书粉。
2016年我在北大学习的时候,当时吴老师还没有转去清华,他的《科学通史》课程是我为数不多从第一节开始就一节课没逃,全程听下来的好课,吴老师的诸多洞见和思考,对我后来的写作都帮助极大,比如前两天我写《什么样的时代,会让构陷者横行》一文,用的基本史实和史观就简化自吴老师当年的授课。
至于大刘的《三体》,那更不必说,我从初中时代起就是科幻小说迷,《科幻世界》是每个月必看必读的,高中以后自己也开始写一些科幻小说。彼时刘慈欣先生还没有写出《三体》一朝成名天下知,但在科幻爱好者的小圈子里也已经是大神般的存在了。刘慈欣先生正式出版的所有作品,我都拜读过,其中包括一些非常前期、稚拙的,包括《中国2185》,《微观尽头》《流浪地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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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揣冒昧的说,对这两位大师,我都算他们的资深粉,现在俩大神打架,我到底站谁呢?有些朋友肯定很感兴趣。
那我就冒着掉粉的危险,说说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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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亮明立场之前,我首先得说,我反对对吴先生那种批斗式的批驳。
许知远的这一期《十三邀》是26日发出来的,这两天我不断看到有朋友或公号写文章直接开骂:“吴国盛懂个屁,他有什么资格骂《三体》?”或“吴国盛算什么东西,他也配谈科幻?”
这种句式,实在不像一个科幻迷该说出来的话。因为一个真正喜欢科幻小说、懂得欣赏好的科幻小说的人,一定首先是具备一定科学素养的。而科学素养的最基本要求,就是实事求是、论理而不论人。
我们之所以常把“民主、科学”,就是因为两者底层逻辑是相通的,两者都去身份化,一个崇尚民主的社会,不会限制公民批评的自由,只要说的在理就行。同理,一个有科学素养的人不会问“xx配不配谈xx”的问题,而只会思考他谈的合不合理。
所以,且不说吴教授确实是科学史界的泰斗,就算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普通读者,他给《三体》做什么样的评价都他的自由,而且只要言之成理,就值得被讨论,甚至被赞同。
说的更不客气一些,也贴切一些。这种“xx算什么东西,也配骂xx”的句式,其实跟喜欢科幻的直男们最鄙视“饭圈女孩”思维如出一辙——人家饭圈女孩听到有人骂自己偶像,第一反应也是“xx算什么东西,也配骂我们家的xx”。你觉得她们很科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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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点进这类大批判文章再仔细一看,你又会觉得自己回到几十年前的某个特殊年代,因为这种文章的甚少说理,全文都只是在扣帽子,说吴教授崇洋媚外,说吴教授居心叵测云云。
这样的人,我觉得他不是真正的大刘书迷,甚至不是真正的“科幻迷”,因为硬科幻小说中最重要的科学精神他们一点都没读到,这帮人读了半天大刘,到底收获了点啥,我真的很好奇。
那么这帮人若不是真正有科学素养的科幻迷,又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想了半天,觉得有个定位可能更适合他们——工业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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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工业党”这在时下的中国舆论市场上是个急速蹿红的概念。这个概念的最初起源,是2011年,知名左派文人王小东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了一篇《中国的工业化将决定中国与世界的命运——兼论“工业党”对决“情怀党”》的文章。
从这个“战狼味儿”有点冲的标题上,你就可以看出这篇文章的思路其实跟前两天翻车的《黄生说财经》有点像——都是先扯出“爱国主义”的虎皮做旗,而后吸引、忽悠那些思想较为直线性的读者入他这个“工业党”。
黄生给你讲半天国际大势,最后要非常实在的落脚到骗大爷大妈兜里的钱。
“工业党”吃相倒不那么难看,除了几个意见领袖想借机成名,更多是一批思维相近的人在自我构筑信息茧房。他们与其说是一个“党”,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听不见不同意见的教团组织。
而无巧不成书,刚好在这个群体成型、正在急缺一个信仰纲领的时候,大刘的《三体》三部曲的最终章《三体·死神永生》也问世了。
“工业党”们发现,整个《三体》,尤其是这个最终章所展现的三观,简直与自己的想法若合符契。总结说来,主要是这几个 方面:
第一,工业党鄙视一切人文主义的信条,认为所谓“道德”是可笑而虚无的,任何一个时代的道德在技术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击。甚至技术本身就被他们视为道德和正义。
第二,工业党对世界的想象,就如同《三体》对宇宙的想象一样,就认为这是一片不讲规则、不论道义的“黑暗森林”,文明与文明之间,甚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终极关系,就是最野蛮的弱肉强食、消灭与被消灭。
第三,为了在这个野蛮的“黑暗森林”中生存,工业党最喜欢小说中维德的那句话:“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马克思批判资本家,说他们为了逐利“不惜践踏人世间的一切道德准则”,工业党则更进一步,为了追求以国家为主体的工业、技术的发展,他们认为不仅道德是可以践踏的,制度是可以扭曲的,甚至人的生命也是可以拿来当做燃料填充的——环保、劳工权益保障在极端工业党看来都是阻碍发展的绊脚石,只有“不择手段的前进”才最符合他们“工业党审美”。
第四,大刘在《死神永生》中把主人公程心黑了个五脊六兽。工业党说:“太对了!所有圣母婊都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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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是一个高度务实的族群。在《三体》横空出世以前,科幻小说原本是一个十分小众,甚至被某些人认为是“低幼化”的文学小类。
但《三体》却成功了。原因就在于她吸引了大量原本根本不读科幻的“工业党”。究其原因,是也只是因为这本书为这个正在形成中的群体提供了系统而文学化的三观阐述。
所以《三体》虽然对作者大刘和我们这些科幻迷而言,只是一本写的比较成功的小说,可以拿来理性讨论。但在“工业党”圈子里,这本书却是宛如《圣经》版的存在,一句顶一万句,句句是真理,批不得碰不得。
而如今吴教授居然敢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把《三体》捧这么高。”这帮人当然要骂死他。因为《三体》对工业党来说就不是小说,也不是科幻,而是宗教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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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吴老师这样的外人不能批,甚至作者大刘本人恐怕也不能批。
我记得在《三体》写完之后,大刘曾经接受采访,在被问及自己是否完全赞同书中观点时,大刘说:“我的这本小说,只是对宇宙的一个假设,也许在下一本书中,我可能就会写出别的假设,将这个假设完全推翻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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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年我看到这个采访之后觉得满怀期待——因为严格说来,我对大刘在三体中的很多假设是不赞同的,我很期待他能在新作中有新思考、新补完。
可奇怪的是,距离《三体》最后一部完成,已经整整十年了。大刘之后再没写过什么重量级的小说。作为大刘的书迷,对此我是感到非常遗憾的,也很奇怪这是为什么。
但后来再仔细琢磨他当年这段采访,我想明白了——其实《三体》的火爆,对大刘既是幸运,也是不幸。虽然大刘自己说《三体》的世界观只是个假设,但大量“工业党”已经将其视为《圣经》和真理,他已经被这帮脑残粉绑架了,如果他再以作者之尊,说点什么与“工业党”思路相违背的话,那肯定是要倒霉的。
这个逻辑,其实很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里说的那个段子:
如果耶稣基督重新下凡,会怎样?他多半会被狂热的基督徒重新“请”上天。因为他当年说的那些话已经被信徒们奉为经典,教徒们担心他再说点什么,与自己当年的信仰不符。基督亲自下场反基督教?那可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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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对不可动摇的经典来说,最大的威胁莫过于来自作者本人的否定。所以作者最好不说话,想说话也会被狂粉们“请”着不说话。
我猜大刘写完《三体》之后一直封笔,其实也有这种考虑。脑残粉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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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大刘在《三体》之后再无重量级作品,其实还有些更耐琢磨的原因。这是他的创作模式决定的。
吴国盛老师此次在评价《三体》时,我觉得有点说的还是蛮关键的,他说科幻小说“只是便利地使用了一些科学元素,但真正打动人们的还是故事中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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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科幻文学也是文学,而一个好的文学,一定是反映人性、讨论人性的。
但科幻小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当它在“便利地使用了一些科学元素”时,有时可以玩的很“花”,让人感觉脑洞大开。
所以吴老师说的并不全对,至少科幻小说最动人的地方,未必都反应人性。
有人说科幻小说跟侦探小说、恐怖小说一样,首先是“点子文学”,这很对。
只要作者基于现有技术想的“点子”特别好,构思巧妙,就能敷衍成文一篇中上等的科幻小说。刨除最顶尖的那一部分通过“点子”讨论人性的不朽名作,大部分科幻小说有个好“点子”就够了。
而大刘当年之所以能在科幻界展露头角,就是因为他小说中那些点子很奇、很巧、很宏大、很开脑洞。
比如他早期的一些作品,如《微观尽头》《地球大炮》《思想者》《镜子》《流浪地球》等等,它们吸引读者,不是因为小说中所反映的人性有多么真实,而是小说贯穿小说的那个“科幻点子”就足够宏大、开脑洞、吸引人,或者按照“工业党”们的说法——满足他们的工业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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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前几年被改编成电影的《流浪地球》,“带着地球去流浪”。哇,你一听就会觉得这是一个特别瑰丽的想法,至于这个宏大主题下究竟要讲个什么故事,反而不重要了。实际上,在原著小说中,大刘给主人公创造的人设和剧情冲突是非常单薄、立不住的,主人公的性格、命运完全只是为了呈现“流浪地球”整个宏大设想服务。
所以在改编电影时,编剧们不得不整个故事完全推倒重写,人物关系、剧情主要矛盾、故事高潮全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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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小说改编剧敢怎么干,估计电影铁定要扑街,但对电影版的《流浪地球》来说,这样改反而是成功,哪个导演敢照着原著拍,那才是脑子瓦特了,想找死。这从一个片面佐证了科幻文学界对大刘作品的一个共识(大刘自己其实也认)——他的小说一直是重“点子”而轻故事,重科学元素而轻人性的。
从这一点上讲,早期的大刘其实跟早期的美国科幻小说家特德姜特别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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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德姜早年在写《巴别塔》、《你一生的故事》这些作品时,也是点子见长、人性偏弱的(不知是不是华人理工男都有着特点)。他早期小说中很多人物的性格——套用“大刘黑”批评大刘作品的话说——都带有神经病加偏执狂的气质。但区别在于美国经过百年的科幻文学熏陶,有一个相对成熟的科幻读者群体。在读者的需求下,特德姜开始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越来越多对人性的思考,后来逐步脱离了“点子文学”层级,向高端科幻文学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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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的《降临》也是特德姜小说改的,说实话,不如咱《流浪地球》改得好。
但可能是因为受众口味的不同,与特德姜几乎同起点的大刘,却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大刘在后期的作品中越发强化他的“点子”,而更加忽略对真实人性的探究和塑造。
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其实就是《三体》。在我看来,整本《三体》小说,简直就是一部大刘“科幻点子大爆炸”。这套书几乎每隔个两三页,就会抛出一个让你感到新奇有趣、耳目一新科幻点子。从“宇宙闪烁”到“太阳天线”,从“古筝行动”到“智子”,从“水滴”到“光粒”,从“曲率飞行”到“二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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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许多花重金搞了一堆视觉特效的好莱坞大片被称为“视觉盛宴”一样,《三体》其实是一本写在书本上的“点子盛宴”,普通科幻作者想到一个“点子”就能够敷衍成一篇不错科幻小说,但大刘却抓起一把点子,劈头盖脸的往你脸上砸,很多人直接就被震的休克了——而且越是平素读科幻小说少的人,越容易被他砸晕,因为以前没见过啊,对此完全没有免疫力。
所以《三体》能拿“星云奖”,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这种“点子大爆炸”,大刘写完《三体》之后长时间沉寂,原因之一恐怕也是这样奢侈抛点子,对一个作者来说,即便有才如他,也实在太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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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点子大爆炸”也有一个负面效果,那就是该书对人性刻画进一步肤浅、简单,完全为串连作者的一个个点子所服务。
说实话,我悟出这一点也不是自己想到的,而是一位朋友的提醒。
我这位朋友中学时跟我一起参加过物理奥赛,现在在美东某知名物理研究所工作。算是真正的科学家。前些年我对《三体》非常痴迷的时候曾经将该书多次“安利”给他。想听听他的观点。
但他一直不感冒,后来有一次终于说急了,他说:小西,跟你说实话吧,你安利我那套书,我第一本(《三体1》)都没读完。我觉得这书在侮辱我们这些搞科研的人。
我特别吃惊:为啥啊。
他说:你看,这本书(《三体1》)的引子就写全球顶尖的科学家接连自杀,并把这个悬念贯穿全书,写到最后,原因居然是外星人为了“锁死”人类科技,派“智子”在人类高能粒子对撞器中装神弄鬼,搞得科学家们怀疑“物理学是不存在的”……
说到这里,我这朋友突然非常愤怒的爆了句粗口,话说的太难听,我作为大刘的粉,听了也不舒服,这里就不引用。
然后他说:真正的科学家根本不是这个作者想象的那个样子的,如果科学家们真在现实中观测到这种现象,大多数人的感觉一定不是绝望,而是兴奋。已知的所有物理学定律,居然都不能解释新观测的这种现象!这是个重大发现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把它研究出来,我就能成为这项颠覆性成果的发现者了!诺贝尔奖和万世令名在向我招手啊!我加班做实验、理性分析、缕清真相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死呢?你们把科学家想的太怂了吧?
你见过福尔摩斯或者柯南因为案子破不了自杀吗?
他又说,该书作者说的那种人,根本不是科学家,而是“科学教徒”。
科学家与科学教徒,两者都声称自己爱科学,但完全不是一会事儿。科学家与科学教徒最大的区别自在与他们不偏执,从来不把什么定律当做教条来信奉,而只相信逻辑、相信凡事有果必有因。
甚至他们每天工作的主业,就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后放到实验中考察,看看得到验证还是被推翻。很多学者终其一生都在重复的做着这个工作:提出假设,实验,被否定。再提出假设,再实验,再被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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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习惯于否定和自我否定这方面,科学家其实是整个人类社会中心理最强大的一批人,让他们像宗教徒一样因为定理涉嫌被推翻就寻死觅活?你搞笑吗?
参考我这位朋友的说法,我特别能理解为什么吴国盛老师会给《三体》差评。因为吴国盛老师就是研究科学史的,他应该最清楚真正的科学家是什么心态,而小说开篇这个硬伤又有多大——在人类科技史上,“物理学危机”发生过至少三次,“数学危机”也至少发生过三次,照着《三体》这个玩法,人类科学家应该早就死绝了。但事实上,为这种事儿自杀的科学家,迄今为止,一例都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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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为真理殉道”的,一般都其实是宗教徒,比如布鲁诺。
因为科学不是信仰,科学家不是教徒。真正科学家与三体小说中所描绘的那种科学教徒之间的区别之大。就跟真正实业兴国的从业者们与“工业党”之间的区别一样,是霄壤之别。一群人是在真正的从事一项事业,另一群人只是在偏执、狂热的信仰一种他们自认为正确的理念。
所以,《三体》是有硬伤,它最大的硬伤,就在于对科学和人性的极端误解。
它把科学想的太简单了,也把人性想的太简单了。
当然,我相信大刘在《三体》中这样误解科学家不是他有意误导,而是他的笔力——或者说思维的局限。
如果你看过大刘前期的作品《乡村教师》,你会发现他当年笔下那个乡村教师就是带有这种“科学教徒”的性格特点的。后来他又写《朝闻道》,又把这个性格普及到了小说中全球所有学者的身上。而到了《三体》里,这个趋势终于集大成。被普及到了全人类身上。
我每次阅读《三体》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小说中出场的几乎所有主要人物,不管观点如何、主角还是配角、正派还是反派,从伊文思到维德,从常伟思到章北海、从罗辑到云天明、从“领袖”叶文洁到“圣母”程心,其实都采用了同一套高度相似的底层性格模板:
他们的思维是高度局限、一根筋的,立场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行为是不可捉摸、难以理喻的,动机是无法捉摸的,心态是莫名其妙的、处事原则更是“你必须照着我的来”,在上就当暴君,在底层则当暴民……
这种有着极端神经病气质的人,在某些特殊年代可能比较常见,但在如今的现实生活中,你如果能认识一两个,那都算是天大的幸运(或者说不幸)了。
可是在《三体》小说中,你会发现整个世界,整整四百多年,从上到下、从古到今、从欧美日到亚非拉、从科学家到最底层,几乎所有人都套用了这种性格模板。这让《三体》里的地球就跟一个关满了各种极端教徒的疯人院一样,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样一个地球最后被“弹星者”一个二向箔灭了我一点不奇怪也不惋惜。
地球要真这样,那我得说,毁灭吧,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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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如果是这么个怂样,从上层精英到下层民众都这样偏执思维,存在下去有什么价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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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刘为什么爱写这种性格的角色,或者说为什么他只会写这种性格的角色,又是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我想大刘对人性的这种观点,很可能是他的生长环境决定的:作为一个成长于特殊年代,又大半生在一个小城搞技术的理工男,他笔下的人物都染上这种很有特色的气质,其实也是蛮正常的事情。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一个作者笔下的人物一定是被他的见识所决定和局限的。有生活体验的人就写得好,没有生活体验能不能写好,则全看悟性和造化。
整个《三体》中唯一跳脱上述气质的人物,是那个五大三粗的警官史强,这个人物是整部小说中最(更可能是唯一)写的有血有肉的,我相信大刘在写这个人物时一定掺杂了对身边片警之类人物的观察,所以写的这么活灵活现。
只可惜,《三体》要写的是整个宇宙,中国、甚至小城之外更高阶层的人物,他就无从这样观察,只能想象了。结果他就基于自己想象,把全球甚至全宇宙的智慧生命都想象成那个样子,而又把宇宙想象成了一个黑不见底的黑暗森林。
当然,也可能大刘是在有意这样写,想试一下如果全宇宙都是那种思维的人,这个宇宙会怎样。如果他怀着这个心思,那《三体》就是一本反思、批判小说了。
当然,动机为何,小说在逻辑上也自洽。拿来看看,爽一爽,受点启发就好,太当真,就有点搞笑。
而某些极端“工业党”拿着这种幻想小说当做自己认识世界的“教科书”,甚至说自己的整个三观都是《三体》撑起来的……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好的文学幻想未必相当于好的世界观。
非要拿着《三体》来树立三观?你怎么不拿着《封神演义》指导现代战争?拿着《十日谈》处理夫妻关系?拿着《德州电锯杀人狂》办音乐节呢?
《三体》是一本很开脑洞、读来很享受的科幻小说,但把它捧上“神作”的高位,说不得批不得,那就太奇葩了。
吴老师对《三体》的批评,有他的道理。我们该冷静的听听。
全文完
PS:本文可能很多人看来会不高兴,我再强调一遍,我也很喜欢《三体》,但我对它的定义是“一本有硬伤的好科幻”,很有讨论价值,而不是不可批判的“人类圣经”。

“黑暗森林”,一种原始而低幼的社会学狂想

1月15日,腾讯推出的剧版《三体》即将上线。

算起来,今年可谓是一个“三体年”,艺画开天的动画版和腾讯、网飞的剧版《三体》都将在今年上限。考虑到必然引起很大的热度,我开始写《解毒三体》这个系列解读,这是第三篇,我们今天重点刨一刨整个《三体》三部曲世界观最重要的一块基石:黑暗森林理论。

黑暗森林是什么

首先必须承认,《三体》的作者刘慈欣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科幻作家,一本好的科幻小说,往往会对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某个问题作出解答。而《三体》对宇宙的黑暗森林假说显然做到了这一点。它至少给“费米悖论”问题提供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解释。半个多世纪前,科学家费米提出了那个著名的问题——既然宇宙中恒河沙数的星球可供智慧生命繁衍生息,而外星智慧生命的萌发只要比地球早上个几千几万年就应该成为科技值爆表的星际文明,那么为什么人类文明至今没有与外星文明接触,甚至为什么外星文明没有在人类进化出来以前,就到达地球把这里殖民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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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所谓“外星人为什么不跟地球人说话”的费米悖论。关于这个悖论的猜想性解答其实有很多。而大刘的“黑暗森林”理论是其中的一种:

在《三体》中,大刘借叶文洁之口,假设了“宇宙社会学”的两条公理:

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之后又假设了两个重要概念:“猜疑链”和“技术爆炸”——

“猜疑链”也就是说,在通讯受到光速限制的情况下。文明与文明之间永远无法达成绝对的信任,一个文明无法判断另一个文明对自己是善意或恶意的;一个文明无法判断另一个文明认为自己是善意或恶意的……

“技术爆炸”则假设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优势可能是转瞬即逝的,一旦对方出现技术爆炸,很可能在瞬间对自己实现超越。

基于这两条公理和两个概念,小说中,受叶文洁启发的人类第一位“宇宙社会学家”罗辑,创造了“黑暗森林”理论——外星人为什么不跟人类说话呢。因为整个宇宙就是一个黑暗森林,所有文明因为要抢夺有限的宇宙资源、满足文明无限的发展需求,因为猜疑链的存在无法构建彼此互信,所以必须对其他文明进行“发现就立刻消灭”的“清理”。所以宇宙的各文明之间永远无法彼此沟通,处于所有文明对所有文明无所不用其极的永恒彼此作战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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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说,“黑暗森林”理论,作为小说中的一个包袱,确实抖的非常惊艳,我当年在看这一段时,也有一种“哦,原来是这样啊”的畅快淋漓之感。

但这些年来,我看到不少《三体》的书迷,好像读《三体》读傻了将,这种惊艳升格为了狂信,坚信宇宙就像大刘说的那样是个“黑暗森林”,甚至将“黑暗森林”理论不加甄别的套用在看待社会、国际或历史当中去,认为整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不讲任何规则、底线的“黑暗森林”,还自以为参透了世界的真相……

每每看到这种“三体教徒”,就真想上去劝一句:哎,哎,您差不多得了呗。以真正的社会学常识衡量,这个理论其实相当幼稚。

民科级的“宇宙社会学”

在《三体》的小说设定当中,罗辑是一个“理转文”的学者,物理学读了一半突然转去读社会学博士,理由是“物理学是块铁板,不容易钻透,而社会学是块木板,容易钻”……

我很怀疑,这种论述当中,是否藏着我们社会普遍存在、大刘也同样难以免俗的那种对文科生骨子里的蔑视:很多觉得,你们文科生研究的没什么了不起么!就那么点东西,理科生一学(甚至不学)就会了。你看罗辑这么个半路出家的学者,受了叶文洁这个物理学家的一句点化,轻易就站上了文科研究的顶端。搞出了“宇宙社会学”和黑暗森林理论,拯救了全人类……

听听,那么多科班出身的社会学家,赶不上罗辑这个半路出家的。罗辑这个半路出家的,又赶不上叶文洁这个没学过社会学的。这就是《三体》对文科生投来的浓浓的蔑视。

当然,那边艺术生说了,你还没看大刘对我们呢!危机纪元一来,他干脆把画画等专业取消了。说这些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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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业美术生庄颜同学……

可是实话实说,如果脱离小说设定,放在严肃的社会学中进行讨论,你会发现“黑暗森林”理论相当之low……

low到什么程度呢?大约相当于中科院门口天天自信的叫喊“拳打牛顿、脚踹爱因斯坦、发明永动机”的民科理论。

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貌似用了一点点这个学科基础常识,但从第一行推演开始,就错的放飞自我、荒腔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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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不引用什么现代社会学的前沿研究了,就说一本社会学还处于胚胎时期时的名著——17世纪英国社会学家、政治学家霍布斯的《利维坦》(全名《利维坦,或教会国家和市民国家的实质、形式和权力》,又称《巨灵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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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利维坦》这本书当中,霍布斯对人类社会自然状态的设想,与《三体》中罗辑对宇宙的设想是几乎一模一样:

首先,霍布斯认为人在“自然状态”下其欲望是无限的,而社会的资源总量是有限的。

其次,总想尽可能多的占有资源、并且趋利避害、对他人只保有最低限度的善意。

那么结论是,在这种状态下,人与人之间很容易形成永远无法互相信任的猜疑链,并由此引发不死不休的排他性彼此争斗。

霍布斯将这种状态称为“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而用《三体》的话说,就是所谓的“黑暗森林”。

而当你考察现实,你会发现在原始状态下的“黑暗森林”确实是普遍存在的,不仅在人类社会中有,甚至动物中就如是。

比如老虎等食物链顶端的食肉凶兽,为什么都有非常强烈的“地盘”意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就是这种同性别同类之间无法达成彼此互信,互为“黑暗森林”,彼此发现既消灭,处于永恒开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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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你去读靠谱一些的“末日生存”小说,讲某一天突然丧尸爆发、人类社会突然整体崩溃了。你会发现聪明的主角团至少最初也会陷入这种“黑暗森林”困境,碰上其他幸存者比碰上丧尸还紧张,恨不得马上一枪毙了。

因为末日小说假设的人类博弈,是在社会信任崩溃下进行的,这种状态下,他人既是地狱,丧尸只会扑上来咬你一口,而活着的他人为了人性中的贪念、因为彼此打不断的猜疑链,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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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黑暗森林”理论其实不需要推广到宇宙层面、由罗辑的 “宇宙社会学”去独创,在《利维坦》这本社会学生必读基础入门书目当中,它就已经被霍布斯作为基础假设提出了。它就是社会学的基础假设。

《三体》中的罗辑,如果他的社会学文凭不是混来的,其实根本不需要成为面壁者之后搞什么“冰湖悟道”,当年在杨冬墓前,叶文洁刚跟他起个头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叶文洁在暗示什么了——不就是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么?俺们社会学得常识么。叶老师,您讲点新鲜的成不?

但是,为什么《利维坦》的论述,以“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的“黑暗森林”状态而起,却没有以此为终点呢?

因为,三百年前专业的霍布斯,比三百年后业余的大刘,想的更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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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布斯接着推论说,虽然人的自然状态是保持“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对他人(或至少是同性)发现即消灭。但万一有两个以上个体尝试搁置这种天性,展开彼此的协作,那么他们产生的协作力量就将大于两个人的单打独斗。

当然,这种勇敢的协作尝试在最初的“黑暗森林”中可能是极难发生的,但一旦发生了,协作凭借其所形成的爆炸性优势就会进化所优选出来,最终把那些秉持“黑暗森林”信条,拒不进行协作的个体淘汰掉。于是“黑暗森林”就这样被打破了。

而霍布斯认为,想要保证人类完成协作而不打破协作重新跌入“永恒战争”,就必须存在一个高于个体的怪兽“利维坦”,在有人胆敢违背协作契约的时候“吞噬高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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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个“利维坦”就是制定法律的国家,所以国家的存在是一种 “必要的恶”,是所有人为了达成协作,上缴自身部分权利而形成一个“巨灵”。

是不是感觉这些说法有些眼熟?是的,这个理论只要再前进一步,就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所以霍布斯的《利维坦》也被认为是《社会契约论》的“前传”,它解释了人类之间彼此的互信与协作,社会与国家、法律与契约的形成,是怎样从蒙昧的“黑暗森林”中怎样发展出来的。

其实在思想史上,跟霍布斯想到一块去的人很多,比如我国战国时代的荀子,就曾自问过:“(人)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荀子的回答是:“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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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荀子认为,人之所以有能力成为万物灵长,就是因为人有能力“群”——打破黑暗森林、建立彼此互信、进行协作,而牛马这样的畜生没这个能力,它们永远处在无法协作的黑暗森林当中。

非常有意思的是,和霍布斯一样,荀子也是一位“性恶论”观点的持有者,他同样不相信“世界充满爱”,认为人和人之间的自然状态只能保持最低程度的善意。

所以你看,把人类都假设为性恶的王八蛋,并不必然导致你去信奉“黑暗森林”理论——只有想的太浅的人才会那样盲信。

更深想一层的“性恶论”者都会反而因此更忠实契约。

印第安人怎样败给了白人

而如果你认真读一点人类历史,会发现,不仅是人与人之间,族群与族群之间,这种“协作尝试”淘汰“黑暗森林”的例子是不断在历史上重演的。

比如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当中提的那个例子:我们进化学上的近亲尼安德特人,无论是在力量还是脑容量上都与我们智人相当,甚至很多方面超过智人。但为什么最终演化的结果是尼安德特人被智人所淘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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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人类简史》的观点,答案也在“人能群,彼不能群”中。

智人唯一超越尼安德特人的优长之处,在于我们能够创造一些虚构的理念,从而形成更大族群认同,脱离血亲维系的单元家庭,形成更大的群落。于是百余人的智人部落就在漫长的竞争中,逐渐淘汰掉了以十几人为单位的尼安德特人,获得了胜利。

再比如——我们说个“黑暗森林理论信奉者”最常挂在嘴边的故事——白人殖民者,为什么能击败印第安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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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很多“三体教徒”那里,这个故事就是“黑暗森林”理论最好的例证啊!你看,拥有更高科技、骑马抗枪的白人殖民者来了,就是立马不给印第安人活路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毁灭你,与你何干?

可是在真实的历史上,白人殖民者也不是像《三体》中丢二向箔一样,一登陆美洲就对印第安人发动“永恒战争”,一直把印第安人屠到灭种的。

至少在北美洲,双方非常复杂的接触、竞合关系一直维持到了19世纪。

在两次美国独立战争期间,英国为了压制美国独立势力,就选择了与易洛魁等印第安部落订立联盟,给枪、给马、给炮,甚至教打仗,怂恿他们对美国佬发动复仇战争,给美国人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烦,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开国的华盛顿那帮人对印第安人都非常仇视。

这种“抗美援印”一直被“搅屎棍”大英持续到美国19世纪西进运动中。接受这种支持的很多印第安部落扛枪跨马、推着加农炮,在战场上跟西进冒险美国白人打其实是相当有来有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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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器上,印第安人没你想的那么虚。

你看今天美军那些直升机,什么“阿帕奇”“支奴干”都是当年这些印第安部落的名字,美军陆航部队承接的是骑兵序列,所以取这些名字其实是在肯定这些印第安部落骑兵的过人勇武。

可是你别忘了,美洲大陆原本是没有马的,印第安人从本不知马为何物的纯步兵,成长为让白人殖民者也闻风丧胆的优秀骑兵。本身就说明了他们在军事科技学习和引进中没有我们想象中的与白人拉开那么大的差距。

那么,为什么,印第安人最终还是在与白人殖民者的斗争中落败了呢?回答还是那个——“彼不能群也。”

在印第安战争当中,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印第安人从白人那里学习了骑马、持枪、战术等一切,却唯独没有学习一种最重要的东西——国家级别的协作联盟。从接触到被征服,“印第安”这个词其实一直是一个成百上千个原住民部落笼统称呼,这些部落之间即便形成联盟,也只是易洛魁那种相当初级而零星。

印第安人到底分成多少互不统属的部族呢?这么说吧,截止到2015年,在大量一手信息已经灭失的情况下。美国政府官方认证的原住民部落,依然有556个。

有人尝试把他们画到地图上,然后得到是结果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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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恐症患者的噩梦,对吧?

而我要再告诉你,这些部落之间,彼此经常抱有比他们对白人更加刻骨的血海深仇。征服一个村落,然后屠村剥头皮这种事,可不只是白人殖民者和印第安人之间互相在干,在白人殖民以前,印第安各部落之间彼此也在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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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农业处于刀耕火种时代所造成的低产量和有限资源争夺,印第安各部落之间的战争往往相当之血腥残酷。这有些类似于我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在草原上频繁进行的那种部落战争——只是,所不同的是,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过个几百年好歹能公推出一位“大汗”来混一草原,对抗中原农业王朝。

而印第安人,非常奇怪而可悲的,始终没有出现这种团结整个“印第安”与白人进行抗争的大联盟。即便已经遭受了白人数百年的欺压,他们也一直没有形成统一的民族意识,更没有团结协作形成“抗白统一战线”的觉悟,甚至彼此的称呼都不同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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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阿凡达2》上映,卡梅隆在片中以潘多拉星的纳威人喻印第安人的用意非常明显。

但有一个问题是,影片中,主人公团结所有纳威部落(甚至是潘多拉星本身)成功抵抗殖民者的故事,在现实的印第安战争中,真的就一次都没有上演过。因为现实中,那成百上千个印第安部落并没有电影中那种统一的“拯救者”宗教信仰,他们信奉不同的原始宗教,始终不同语言,彼此保持高度的互不信任,杀起其他部落来和与白人对杀一样从不手软。彼此存在深刻的猜疑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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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我们,如果印第安人能像纳威人那样放下彼此部族仇恨,形成一个大部落联盟,这仗兴许有的打,而不会被白人那般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了。

换句话说,19世纪的印第安各部落,确实是维持着一种真实的、非常类似三体世界观的“黑暗森林”状态的。原始的社会学理念,让他们无法联合,只能坚信“非我族(部族)类,其心必异”。

反而而他们的对手白人殖民者,是破除了这种“黑暗森林”迷思的,美国当时的那套制度虽然也存在很多问题,但费城制宪会议确立的联邦这种“利维坦”的存在,至少保证了联邦中作为政治实体的各州(相当于印第安人的各部落)能在国家层面上结成一种“想象的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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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向上追溯你就会发现,这种试图走出“黑暗森林”,缔结协作的尝试,早在他们登岸前签订五月花号公约时就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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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订立契约,攥起拳头来抽你,你沉迷于部落之间“黑暗森林”的窝里斗,就问这仗你怎么打?

是的,因为缔结了共同的社会契约,再加上共同的宗教、语言等的共同体的buff加成。最终,让美国人击败印第安人不是远高于对方的枪炮技术、更不是战场上更胜一筹的好勇斗狠,而是理念,是因为他们能构建比对方更庞大的互信“想象共同体”。

而导致印第安人失败的根本原因,正在于他们迟迟无法建立部族间的信任,无法像对手那样订立协作契约,走出“所有部落对所有部落战争”的黑暗森林。

所以恰恰是“黑暗森林”的迷思,让印第安人落败了。

而一直到近代,“黑暗森林”信奉者惨遭淘汰的故事,也仍在上演。

比如在二战当中,轴心国集团各国犯下的一个几乎如出一辙的战略错误,就是他们都过度迷信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而忽视了协作的力量。

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就是希特勒决定发动对苏战争——其实如果以“黑暗森林”式的静态视角去考虑,希特勒选择对苏联“先下手为强”似乎没什么大问题:苏德之间,因为意识形态问题存在永远无法互信的猜疑链,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动手,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自己不会动手。而苏联自欧战开始后确实军工生产力正在急速恢复(类似《三体》的技术爆炸)。而巴巴罗萨计划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310万久经战阵、武装到牙齿的德军闪击过去,飞龙骑脸怎么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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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希特勒忽视的是,苏德战争一点开打,就并非是一场猎手与猎物在“黑暗森林”中的二元博弈,其他的玩家也会为了自己利益最大化加入进来,与博弈的一方进行协作,他们将改变战局的平衡,破坏你原先的如意算盘。

比如在苏德战争爆发前,美国和苏联的关系本来处于冰点。苏联侵略芬兰只有,美国站在芬兰一方,对苏联实施禁运,包括飞机和航空汽油,冻结了苏联在国外的资产。让苏联经济举步维艰。但是,苏德战争的爆发后,美国人敏锐地觉察出苏联在遏制德国扩张中发挥的巨大作用,立刻改变了对苏联的态度。在1941年初,美国取消了对苏联实施的禁运,撤销了资产冻结令,并转而对苏联进行巨量援助。

据统计,美国共提供了超过109亿美元的物资给苏联。相当于今天的1500亿美元。而在整个二战期间,仅在1943年,美国的实物援助就占到苏联工业总值的21.4%。这里还不算现金援助。

所以苏德战争期间,美英援助这个砝码极大的破坏了希特勒的战前“黑暗森林”式计算,使得苏联在一度损失了63%煤、58%钢的生产能力、41%的铁路线、丢失全部西部工业基地、工农业产能下降到不足战前一半的艰难困境下依然挺了下来,并且最终反推了回去。

所以希特勒失算了,并且为这种失算恼羞成怒,以至于在1945年的新年发言中,。他还在愤怒的咒骂“英美犹太人与斯拉夫人的卑劣联合”。习惯于弱肉强食、黑暗森林思维的他,注定只能打“慕尼黑阴谋”那样的算盘,国际反法西斯联盟一旦达成,美国人出钱,苏联人出命,会产生多么大的协作力量,这是他那颗大脑的致命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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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的愤怒:我想和斯大林单挑,打一半你告诉我这是团战?

而这种迷信“黑暗森林”导致的盲区,在现代国家的博弈中其实依然存在。

看看挺俄派曾经宣称“三小时结束战斗”的俄乌战争,为什么打成今天这幅模样你就知道了——好多俄粉说“不是我俄不能打,是北约援助给的太多!”是,但开战之前,你不就应该想到美国人不会放过这个开团坑俄的好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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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真实的社会学、真实的国际博弈,远远比《三体》所尝试思考的那种初级社会学要复杂的多。它不能只做那种“毁灭你,与你何干”的二元博弈思维——如果只讲二元博弈,还要“社会学”干嘛?

迷信于黑暗森林理论、见人就杀的“黑暗森林猎手”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在历史曾经发生过的博弈当中,他们总是被那些懂得怎样协作、懂得怎样打破猜疑链、构建更精妙社会契约的对手虐的生活不能自理、最终被淘汰掉。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如此,国与国之间的国际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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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些只看了《三体》,自以为懂了一点“宇宙社会学”,就自信的高喊“得矣得矣”的黑暗森林理论拥趸,其实是很可笑的。他们其实连社会学、政治学和国际外交理论的初阶都没有迈上。

“黑暗森林”里的那些bug

其实,我们甚至不用动用社会学、历史学和外交关系学常识,单分析《三体》三部曲本身,你也会发现大刘的“黑暗森林”理论是无法内部逻辑自洽的。

比如说,大刘在书中前脚刚说了,宇宙“黑暗森林”之所以形成,是因为文明之间通讯只能以光速为限,通讯的高成本导致了猜疑链的形成,而猜疑链又导致了黑暗森林。

可是后面,他为了锁死人类技术、马上就又开了“智子”这么一个基于量子纠缠理论,可以突破光速进行通讯的大挂。何止通讯,在智子的帮助下,三体人甚至连人类文明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窥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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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一来猜疑链就不应该存在了啊!我都被你彻底看光了,我有什么举动你立马就能知道,人类还经常能通过智子聊的挺嗨。这“森林”还怎么“黑暗”的起来呢?

所以你看在小说中,人类和三体人一度聊的那是挺嗨的,在第二部的结尾,罗辑甚至都开始和三体人一起畅享“让阳光照进黑暗森林”了。最后是为了写第三部,满足大刘对人类和三体人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迷之执念,才让双方强行继续开撕。

而小说中,三体人一定要把人类赶尽杀绝的动机其实也细分析起来也很魔幻——表面上看,这是“黑暗森林”理论的第一次验证:文明的第一性就是扩张,占有更多资源。所以你的存在就是挡了我的路。

可是在具体执行当中,三体人跑来抢地球的最大动机恰恰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其母星的生存环境太恶劣了,今天冷明天热后天三日凌空。换而言之,他们不是一帮扩张者,而是一批星际难民,远征的第一目的是先要活下去。

那问题就来了,对于星际难民来说,初来乍到就要跟当地土著斗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就是比先共存一下更经济的策略呢?万一三体人来了太阳系,考察了一圈发现:嘿,地球那旮沓对我们的体质来说环境还不如火星好,三体人和地球人暂时不存在同层次的资源争夺,而留着地球人给他们唱个歌、跳个舞、刺激个科技加速发展什么还挺不错的。那是不是三体文明和地球文明至少暂时就共存下来了?“黑暗森林”理论就打破了呢?

是的,这可能才是接触的常态与真相——至少在真实的人类历史上,穷凶极恶的西方殖民者,也很少为了“为后代争取生存空间”,丧心病狂到刚一下船就立刻要把当地土著屠个干净。五月花号那批人到了美洲以后还跟当地印第安人彼此学这学那,相处了好一阵子呢。如前所述,印第安人彻底在这场博弈中落败,那是双方接触几百年以后的事情了。跟接触不接触本身无关。

而更多的其他文明,比如东方的中国和日本,与西方的接触确实给我们带来过苦难与屈辱,但这些文明最终并没有亡国灭种,反而因为这种接触完成了文明的飞升,走向了现代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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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至少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因接触而毁灭的文明确实有,但因接触而发生协作、互相启发的案例其实远远多于前者。

反而是那些总抱着极端“你死我活”“争取生存空间”信条的群体往往没什么好下场,你看有点这个意思的蒙古帝国、西班牙帝国成的都只是一时霸业,而最极端的纳粹德国最后被整成了那个熊样。

所以在《三体》中,有着难民身份却抱着纳粹觉悟的三体人最后落个母星被毁,地球也去不了,被迫星舰流浪的下场一点都不意外。他们在博弈策略上比纳粹德国还极端且愚蠢,真不知道大刘是哪儿来的自信,竟说这种智商的家伙是“高等外星智慧生命”。

而即便放在更高层面去假设,“黑暗森林”式的你死我活,也是一种非常愚蠢、无法自圆其说的博弈策略。

该理论的基石之一,是假设所有文明都有冲动占有全宇宙的资源,可是小说后面又浓墨重彩的写了让全宇宙降维的“黑暗战役”,黑暗战役的存在恰恰又说明了文明不得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甚至自我限制其规模。

这种自我限制,就类似于霍布斯和卢梭所说的,人为了避免彼此之间“永恒战争”谁都捞不着好,必须尝试塑造“利维坦”、订立“社会契约”,从而形成有序社会。

所以《三体》写了整整三部书,最后得到的推演结果恰恰是反黑暗森林的。“宇宙社会”如果真的存在,各文明智商足够,也会像人类社会、国际社会一样,逐渐形成一些基本的社会契约,而不会像书中所描绘的那样,大家斗了半天,谁都没落个好,只有“死神永生”。

这也太蠢了,社会学鼻祖霍布斯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

狂信“黑暗森林”,一种慕强偏执症

所以“黑暗森林”理论当不得真,你看大刘自己也没当真。我记得有一次他跟潘石屹对谈。

潘石屹说:你的《三体》写的实在太好了,我读了三遍!

大刘赶紧说:不用读三遍,就是本小说,读一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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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这话的意思应该就是“我只是做了一种思维实验,大家不要太当真,太沉迷其中。”

可是在现实中我们会发现,我们周围确实存在着一帮“三体教徒”,非要把大刘写着玩的《三体》尤其是“黑暗森林理论”奉为万世不易的绝对圭臬。你看我写个《解毒三体》的系列,就有一堆人跟刨了他家祖坟一样跟我急眼——我估计这篇文章更是如此,因为刨了“黑暗森林”理论,就相当于刨了“三体教”的祖坟。

这种现象非常有意思,当然,我们要说清楚,这种群体“狂热症”的流行不是作者大刘的锅。

应当说,我们社会中有一批人(尤其是很多年轻人或中年以上的人),他们因为所受教育和自身人生经历使然,是一种极端慕强主义者。他们推崇并狂热的信奉实力至上、“有权有势就是大爷”、认为强者就是可以把弱者按在地上肆意摩擦。与之相对应的,他们极为鄙视“社会契约”、“协作”这些概念。

信奉极端的强者通吃,不相信任何起码的社会契约,这些人,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尼安德特人。

而这种极端慕强心理需要是社会观投影的,大刘的“黑暗森林”假设给了他们这种投影,于是他们就特别认同,非常兴奋,拿过来到处套用。这其实是一种自身世界观得到认同之后的沉迷。

可是我们依然要说,这种对世界理解是幼稚而偏激的,“黑暗森林”“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也许确实是人类社会和国际社会的“天然状态”,但这种“天然状态”在经历了多轮反复动态博弈之后已经发生了非常复杂的变化。

今天人类社会中存在的那些公认的社会契约、法律、道德、常识、公共知识……其实都是这种反复博弈后的成果,它们已经帮助人类走出了黑暗森林。

所以不要尝试再用幼稚的“黑暗森林”逻辑去理解世界,试图蔑视、否定常识和契约,否则你会输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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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复旦大学唐世平老师的《国际政治的社会演化》

尼安德特人已经成化石很久了,希特勒也早就挫骨扬灰了。不要看了个“黑暗森林”就觉得的掌握了宇宙最终真理,多学点进阶的社会学知识。

“黑暗森林”,一种原始而低幼的社会学狂想

都2023年,你的世界观,该进化进化了。

 

海边的西塞罗

微信号
cicero2020
功能介绍
我像一个孩子,在海边玩耍。拾起那些美丽的贝壳,拿给你看。然而,真理的大海,永远在你我眼前展开。


程程
来自广东
三体感觉被捧得太高了,科幻本是激发人们的思考,现在搞成圣经和真理了那岂不是违背了科幻的初衷吗

Lucy(Louise)
来自上海
赞同

郑伟男
来自北京
为什么说人物没变化呢?前后期的叶文洁,前后期的逻辑,前后期的程心都有非常大的区别呀?感觉大刘不会写人物就是以讹传讹的传统文学界的诋毁
9条回复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无意冒犯,但您是不是没看过多少真正写出人格张力的小说?

工作的虫子
来自辽宁
可以看看《绝命律师》,对人性的刻画……,绝了!

旋转的伞
来自安徽
但是,机器猫、柯南、福尔摩斯、各种长命肥皂剧......一千集都不变,观众还是爱看。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这就叫通俗小说。

Arctic
来自香港
刘慈欣的写作特点是和他的人生经历相关的。之前有人在网上爆料过(后来删掉了,不过有过体制内工作经验的人应该能理解),大刘在他单位工作的时候经历的屈辱和阴暗是常人难以想象。这可能也解释了为什麽他的文风如此冷漠和偏执......

牧魂
来自四川
仔细阅读原著,大刘的各种生动的比喻句吸引了我![强]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是的,忘了说了…抛开人设,大刘文笔其实非常好。

AP波
来自江西
这篇总结式的分析比较到位,大刘确实赢在点子,也挺会讲故事,具体人物的人性上确实单薄了。其实武侠小说中的人物不也是这样吗?我觉得三体就是科幻版武侠小说[呲牙]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嗯,是的

更喜欢吃海水鱼的猫
来自福建
大刘对不施粉黛的纯净美女有什么执念吗[破涕为笑]《三体》里似乎存在感强一些的年轻的女军官、女科学家都是这一类美女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其实我觉得他写男人也比较单一化,就那么几种,当然,史强算神来之笔。

無言
来自浙江
大和抚子情节

青蓝
来自浙江
剧版怎么说呢,质感,剪辑,配乐什么的,也只能说一般吧。但是看得出来很用心。有时候人民群众的要求真的很低很低,甚至低到能看到你的态度就心满意足了。

作为女高中生的最后几天
来自内蒙古
有动漫三体“珠玉”在前,剧版只要忠实原著就足够安慰观众了

嘟小羊
来自陕西
大刘的文字造景能力很强,我读着画面感很强。就算他笔下的人物不正常不合理,但读他小说的时候,能让我跳出这个无聊残酷又现实的世界。这就是大刘科幻无以伦比的魅力。

Gary Geng Liu
来自上海
看着常伟思囧囧有神的大眼睛,我实在是严肃不起来啊![捂脸]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黄宏说,常将军,我是你的破壁人。

Bale
来自湖北
三体原作的人物主要就是用来衬托科幻点子的,如果想让人物更丰满,每本书至少扩充一倍,我估计以大刘那个摸鱼的样子是做不到的[奸笑]
有那么多牛的点子就别太追求人物描写丰满了,阿西莫夫《永恒的终结》的女主角也很脸谱化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这倒是,大刘想学克拉克,但最像阿西莫夫,我以后有时间谈。

内天应己无化衡异xi君
来自湖北
刘慈欣的故事写的真的挺好,人物则是大多空洞刻板,基本全都是故事中的符号、一个个为推动剧情而出现的“纸片人”“工具人”。

Isabelle yang
来自新加坡
小时候看红楼梦,最为触动的一段是宝玉去梨香苑闲坐,遇到龄官,然后感悟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围着他打转的,即使这些女孩子都是贾家买的。
但是曹雪芹对女性的尊重,悲悯,喜爱等等远超所有一切男作家。拿来跟大刘比,有点欺负人了。
知名男作家里江南写的女性角色已经算好一些的,但他笔下的女孩子穿衣服也被所有女作者嘲笑。紫色长袜紫色+高跟鞋……
救命。

Richard
来自山东
也是充了会员看了四集,听声音和看画面各一半,当听到开会时叫A国时就很出戏,被审查积蓄的怨气喷涌而出,评分直降十分,给及格吧,能看,毕竟原著小说很吸引人,多好谈不上。人受了太长时间束缚,会影响思维的,创造力和艺术性也就大打折扣。我倒很好奇即将上映的奈飞版什么样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我也是

Bliss Cheng
来自北京
美国也拍三体,这下热闹了。吃瓜群众很想看看哪个拍得好[色]!另,大刘是我们中学校友!

西索
来自河北
不止社科人可能觉得被冒犯,顶级物理学家自杀也站不住脚,但三体不失为讲故事的一部神作,而且里面说是夹带私货也好,想讨论也好,其广度是当代其他通俗作家比不了的。文学就是要直指人心,并且还能经得住时间考验。
说到剧版的话,只能说现在这质量是腾讯扑了那么多大IP之后,总算摸到的一点门径了;而B站的动画改编水平之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体动画虽然水平不咋地,但比起他家其他的改编,个人认为质量算是有飞跃了[奸笑][Emm][叹气]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是吗?其他ip没关注过。

迷失
来自河南
恕我直言,三体只有hbo和大刘合作能拍好,国内目前没有能力拍好这部剧

234
来自安徽
沙丘是否属于符合其他三条,但科学性欠缺?沙丘是否应属于奇幻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沙丘是科幻歌剧,但它的沙丘生态系统在那个年代看也是挺出彩的。

Wonder Tree
来自辽宁
你这写作速度。。。我也算老科幻迷了,90年代读凡尔纳00年读科幻世界。。但我最近几年没怎么看科幻,因为时政文章关注的你,结果你个双重属性[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说起来,其实凡尔纳时代科幻小说人物更刻板,纯纯的带设定工具人。

H4XeO6
来自山东
我倒是觉得科学性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要看读者是谁,相关专业人士自然会更容易从专业角度发现很多硬伤,但是对于普通读者来看这些硬伤基本上是很难被发现的,一个硬科幻非常难以做到真正的面面俱到,如果对于这部分有过高要求一定程度上也并不合适,毕竟真要看硬科幻还得看PRL不是[破涕为笑]


来自北京
为什么要充会员呢?我觉得央八一天一集就挺好,的确比动画强,好到值得我花时间去看,但绝不值得再花钱……

SY
来自上海
普法栏目剧的质感,普法栏目剧的体验,但是就是这种感觉,才让人让人放心(普法栏目剧不就是小导演训练能力用的吗)

雷德
来自广西
大刘能火没那么复杂,也就是人群变迁,理工生多了,刚好戳中这群人high点的东西火了。
总有个阶段,幼稚得喜欢星球大战的。

小鱼
来自北京
看得太早记不清了,最后的方案是不是你如果摧毁我,我就暴露你,这不就是冷战时期的MAD战略嘛……还是我笨没看懂[捂脸]

fuxiang
来自湖南
没看过“三体”,只是看“流浪地球”电影时,感觉里面的人物塑造比较单薄,很多情节也匪夷所思。所以流浪2就没有期待了。

张锦华
来自上海
你写人物塑造这方面的问题,让我想起最近被捧的很好的国漫《黑门》,看几眼就被人物的刻板,台词的刻板劝退了,同样硬伤在此。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黑门唉不说了,高期待,瞎扯淡。

H&K
来自上海
确实,三体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点子大王,其他……其他就没了……

苇之
来自山东
有点好奇如果三体剧版先出的话风评会如何

不是我不明白
来自陕西
寒假阅读计划里把《龙蛋》安排上[鼓掌]

天后在扑腾
来自上海
小西 推荐你新剧 the last of us 曼德洛人的主演 演的 评分口碑都爆了

喵星人
来自北京
可能受了阿西莫夫的影响

齐夫安父
来自四川
刚看着安娜卡列尼娜,感叹着这真是又一篇红楼梦等级的作品,就看到您写一篇。[拥抱][拥抱]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好巧,是的,托尔斯泰是天才。

Iris Jerry
来自广东
好奇小西觉得威廉吉布森的小说怎么样

海边的西塞罗
(作者)
…有机会单说吧

书咄咄
来自法国
哎妈呀别提龙蛋,是不是硬得有点过分了了,牙都差点崩掉了[呲牙][呲牙][呲牙]

莫小跳
来自江苏
看过一段时间动漫版的《斗罗大陆》,再看剧版,不忍直视[偷笑]

🎶 曛薰勋 Suson
来自广东
邓紫棋的片尾曲好听,感觉完全不一样

多多三观不正
来自新西兰
三体每隔几页就有一个牛逼点子,流浪地球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硬伤。

闫大善人
来自北京
[呲牙][呲牙]刚出挺爱看,加上罗胖一忽悠,二刷,一直考虑收一套,但看完《故事写作大师班》、《你的剧本逊毙了》,觉得看过就好,有个谈资就行了。

Yan 炎
来自英国
审慎克制[Worship]

陈晴川
来自湖北
小西分析的异常透彻,也顺带一并关联到了社会现状的一些问题,比如过于硬科技看齐,过于指标化,包括我们的一些头部企业在自我放飞状态下拍出来的原始广告,无一不是这种类似“变形金刚”风格的流。但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可能也是历史和发展积累不够,导致头部作家也好,还是企业广告也好,其实都缺乏对人文的关怀,以及对人性的展开,时间可能可以抚平这一切。另外一方面来看,如果一定要大刘打开人性变化这个永恒的小说主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点像把二维度空间的大刘,丢到3维空间去生活,他可能很难展开,而导致原本二维平面的画面,也一并失色吧?一点不恰当的假设,纯属瞎白话[呲牙]

Maxxx
来自陕西
从IP价值来说,三体跟当年的鬼吹灯没什么太大差别…

迷路五十年
来自广东
还是看需求吧,剧情跟设定更容易让我感到满足,而对人性的挖掘总是无趣的,各有各的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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